春 雨 潇 潇
(短篇小说)
段玉文
以此献给在“非典”中罹难和在抗击“非典”中英勇牺牲及英勇工作过的人们。
—— 作者于2003年秋
一
这是2003年5月初的一个夜晚,吉城县中医院发热门诊大院里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在忙碌着。刚刚又送来了一批非典疑似病人,大家都在忙着给他们检查。
一个愤怒的女高音传进了传染病专家叶明的耳朵:“我没病!我只是有点发烧,你们凭什么要隔离我?!我要回家!!!”
叶明走了过去,他问了问正要给她量体温做检查的医护人员:“怎么回事?”医护人员告诉他:“她不肯合作,大吵大闹要回家。”
叶明走到那位大吵大闹的中年妇女面前,他笑着对她说:“你别怕,我们只是要给你做个检查,真的没病会放你回家的。”说完,叶明觉得这位妇女好象在哪见过?怎么这么熟悉——从面容到声音?听到叶明的声音,那位农村模样的中年妇女也迟疑了一下,好象在哪听过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你是山妹子?”叶明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二十年前的中学女同学的身影。
“你是——”
“我是叶明啊!”
“叶明?叶明——”那位中年妇女怀疑地看着这位眼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生。
“是啊,是我,叶明!不记得了?”
叶明激动地把口罩摘了下来:“是我,你的老同学叶明!”
那位中年妇女也激动地叫了一声:“啊,真是你,老同学!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从省里抽调来这里抗非典的。”
“抗非典?我没病啊,老同学,你帮我给他们说说,放我回去好吗?我家女儿有病在家,我急着从北京赶回来,就是要赶回家去给女儿治病啊!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帮个忙,好吗?”
“你女儿要高考了?有病在家?”
“是啊,老同学,你帮个忙吧!”
叶明看着老同学,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啊,老同学,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啊。”
走过来一个医生,他拉了一下叶明的衣服,示意着要他走到一边的房间去。他轻轻地告诉叶明:“她是从北京传来要我们重点看护的人员,她丈夫在北京得非典已经死了。”
“啊——,是吗?”
“唉——,是真的。”
叶明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激动,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涌上了一股悲切的疼痛。他现在不能告诉他的老同学,她怎么能受得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啊!叶明的眼角涌出了两行热泪。他也刚从丧妻的悲痛中走出来,他知道这种痛苦的份量——它足以击倒一个感情脆弱的人啊!叶明的妻子是个做了近二十年护士的老护士长,在不久前的抗非典中英勇牺牲了。叶明现在是带着沉痛的悲伤来到了这故乡的小城镇,参加这里的抗非典工作。
夜色朦朦,春雨潇潇。叶明忍着内心的无限悲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走出了房间,他要亲自给那位老同学——名叫刘春花的山妹子做检查。
“叶大夫,不好了!”
“什么事?”
“你的那位老同学翻墙跑了!”
“什么?翻墙跑了?!”
“你们是怎么搞的,门口有武警站岗,她怎么能跑得出去?”
“我们一不小心,她推倒我们,跑到了大院,跃上了二米多高的围墙,从外面的大树上跑出去了。”
叶明这时才想起他那位老同学小时候跟父亲是练过武功的,她完全有这个能力跳墙逃跑。
“赶快报告上级机关,一定要封锁所有出城的路,我先去拦截她。”叶明说完,就向门外的夜雨中闯去,他知道她一定是要跑回家的。他知道她的家在一个大山里,他读中学的时候常去。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好多好多枫树,村名就叫枫树坪。
叶明,这位第一军医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现在是省传染病医院呼吸传染病专家,如果不是这场史无前例的非典,他是很难会回到这故乡的小县城来的。他不是不想回来,是实在没时间回来。他很忙很忙。他是医院的骨干,又是省里呼吸传染病学科的带头人,哪有时间回乡啊?特别是现在父母都在身边,家乡又没有什么亲人的情况下,那更是很少很少想过要回来走走。他没想到自己会是在这么个非常时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见到了自己曾经暗暗爱恋过的女同学——那位同桌三年的山妹子刘春花。现在,她遭遇到了这么一场大灾大难,他真不知道她能否能坚持得住?他也知道她这一跑会给不少人带来危险,也许会是又一场非典灾难。不,一定要赶在她之前,在她回家的小路上拦住她!他不能让她把非典的危险带回家去。叶明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赶了二十多里路,他终于抢先来到了故乡的大山脚下。他在风雨中一脚高一脚低地向那故乡的大山跑去......
二
他来到了故乡大山里那有棵大枫树的岔路口:一条通向自己出生的小山村——东坑村,一条通向刘春花的家——枫树坪。这是个必经之地。叶明坐在这里静静地等着。他那白色的防护服上溅满了泥水,他把口罩摘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他起身下到了小路边一个深水潭边,他用双手捧起清凉的潭水,喝了一口,又洗了洗脸。他记得他和春花上中学时常在这里喝水洗脸。从这里一起去学校,从初中一直到高中,就好像是在昨天。叶明回想起来,真是历历在目。喝饱了一顿好久没有喝过的故乡水,那晶甜的故乡水,让他永远也忘不了。叶明知道,不管自己走得多远,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再回来,但他的心里永远也忘不了这故乡山中那晶甜的水。是它养育了自己:养育了自己的灵性,养育了自己的才华和智慧,也养育了自己的血肉之躯。
他顺手摘下了一片竹叶含在嘴里,他在回想着自己的童年,在回想着自己的少年,也在回想着自己和春花那份永远也忘不了的初恋。叶明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春花产生了那种感情,恋恋不舍,但又羞涩腼腆。他从春花的眼神中也读出了她那份深深的爱意。他永远也忘不了高中毕业典礼上她望着自己微笑的神态,他也永远忘不了就在这里,她和自己挥泪告别的那一瞬间。那是叶明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真心地为叶明高兴,也恋恋不舍地流出了她那告别的热泪。他那时的手里,一手拿着那份入学通知书,一手攥着写给春花的一封爱意绵绵的求爱信。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把那封求爱信给春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办法把她带出去,他不能欺骗她,也不能欺骗自己。他要为春花着想,不能留给她一个空幻的梦。
那时他心里充满着悔恨,也充满着对春花的深深歉意。悔恨自己的软弱,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心迹向她表露。可他真的不能,也真的不敢。他知道自己当时没有这个能力把她也带出这故乡的大山......
叶明靠着那棵大枫树,耳边响起了春花那清脆的女高音:“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叶明,你怎么在这里?”刘春花好奇地望着沉思中的叶明问道。
叶明从沉思中醒来,一把抓住刘春花的胳膊:
“春花,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
“你从北京回来,可能染上了非典。”
“你胡说!我好好的有什么非典?”刘春花两眼充满着的愤怒。
“真的,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会感染家里人的,你要听话跟我回医院!”
刘春花两眼瞪着叶明:“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女儿有病在家,我一定要回去!”
“不行!我不能让你回去!!!”
“松手!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松!”叶明两手要抓住刘春花拖着她回医院。刘春花急了,把胳膊一甩,用手狠狠地推了叶明一掌,把叶明推倒在地。叶明爬起来又赶紧拖着刘春花的腿。刘春花一急,给了叶明一腿,把叶明踢了几米远。叶明被踢得顺着山坡往下滚去,掉进了下面的深水潭。刘春花跑了几步,她听到了叶明掉进水潭的声音:“不好,他不会游水!”说完,她不顾一切地往水潭奔去:
“叶明,叶明!”
只见叶明在水潭里挣扎,喝了几口水就往下沉了。她纵身一跳,扎进了水底,从水底下抓住叶明的双腿往上推,好不容易把叶明推出了水面,把他拖上了岸。
“叶明,叶明!”刘春花赶紧摇晃着叶明,没有回声。她赶紧捏紧叶明的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她用嘴给叶明做了人工呼吸。一会儿,叶明吐出了满肚的水醒过来了。当他睁开眼睛时,刘春花已经离开他跑走
了。
叶明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春花追去。
三
叶明追着刘春花来到了枫树坪。这是个有着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村里共有七八十口人。因为穷,不少中青年人都出外打工去了,村里只剩下三四十个老人和小孩在家。枫树坪一到深秋,到处是红叶满目,远处看这里只有红彤彤的一片。小时候,叶明是常来这里玩。现在村里变化也是蛮大的。枫树坪建了不少新楼房,有电灯、电话、和广播电视通到村里。过去干打垒的土房在这里已经是不多了。他寻找着来到了刘春花家。
春花家还是住着个干打垒的土房子,破旧不堪。虽然这种房子冬暖夏凉,但在这二十一世纪的农村,一般还是很少有人愿住它的。虽然她家也有了电灯电话和电视机,但叶明总觉得她不应该生活在这样一种环境里。
“春花,春花!”叶明叫着推开了刘春花的家门。
春花在给躺在床的女儿敷毛巾,旁边坐着个白花苍苍的老太太。
叶明来到了春花女儿面前,他认真观察了一阵,又问了问她女儿一些情况。发烧、干咳、四肢酸痛、呼吸急促,这是非典型肺炎的最突出症状。叶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严肃而沉重地对春花说:“她得的是非典型肺炎,要赶快送医院,不能就有生命危险!”
“真的?”
叶明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走到电话机前,拨通了医院的电话:“我是叶明,现在南田镇的枫树坪村,刘春花已经找到。她女儿得了非典,病情严重,请赶快通知武警部队对枫树坪村进行封锁隔离。另赶快派人来,接刘春花和她女儿及老太太到医院去。”
“不,我不去!她不是非典!!!”刘春花痛苦的喊道。
“春花,你冷静一点,我是医生,也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要相信我!”
“你骗人!她怎么会得非典?她们学校没听说有非典疫情啊?”刘春花声嘶力竭地责问道。
叶明走近春花,他抓住她的两条胳膊用力摇了摇:“春花,你一定要冷静,再不送你女儿到医院就晚了!”
“不,我们哪也不去!”刘春花很激动地说,“我没钱住医院啊,老天爷,我们也住不起医院啊!”说完,刘春花瘫坐在女儿的床前痛哭。
“春花,你别这样,你还是这么犟,不行啊!你难道还想让你女儿也和你丈夫一样吗?!”说完,叶明的眼里流出了两行热泪。
刘春花停住了哭声,她望着叶明,抓住他的大腿问道:“我丈夫怎么啦,啊?你说啊!”
叶明闭了闭眼睛,抬起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蹲下来对刘春花说:“春花,你可要坚强啊!大哥他......”
“他怎么啦,你快说啊!”
“他已经在北京得非典过世了。”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你是骗人的!!!”刘春花爬起来激动地说道,“他不会得非典,他不会死!你胡说!!!”
叶明抓住刘春花的手,激动地对她说道:“春花,你一定要节哀冷静啊!你要对你女儿的生命负责啊!!!”
“啊,女儿,女儿!老天啊!”刘春花立即跑到女儿的床前,她扑倒在女儿的身上大哭。
“我没钱,我没钱啊!老天啊,你叫我怎么办啊?”
“春花,钱的事你放心,现在国家拨了专款来,你们住院不用自己掏钱。”
“真的?”刘春花淌着热泪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你放心吧!就是国家没钱,我也会帮你的,你放心去吧!”
“叶哥!......”刘春花情不自禁地抱着叶明痛哭。
四
回到县中医院的发热门诊大院,这里是县里的临时非典隔离病区。叶明立即投入了春花女儿的抢救之中。春花的女儿红红已经发展到了重度危险时期,生命垂危。
叶明采取了紧急救治:用冰敷和酒精擦浴给她退高烧,用鼻罩给她进行无创正压通气,通过鼻孔给她输氧,用(去甲)万古霉素给她进行抗耐药菌感染。同时,还用了糖皮质激素、抗病毒药物、增强免疫功能等药物进行肌体各功能的改善。他连续守候在红红身边两天两夜,进行抢救、观察、病理分析、以及再治疗等等。通过顽强的努力,终于把红红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了。当一切正常之后,叶明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他太累太困了,他倒在了红红的病床边。
当叶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不少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在围着自己转。一个大夫伏下身来问他:“叶大夫,好些了吗?”
“我怎么啦?”叶明不明白。但当他看到自己也带上了鼻罩呼吸机时,他心里明白了一切:自己也感染上了非典。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现在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
“是吗?”叶明有点不相信,“那其他病人怎么样了?”
“没事,叶大夫,你放心养病吧,现在全都好转了,没有一人死亡。”
听到了这句话,叶明的心放了下来。他感到浑身好没力,他转过头来问大夫:“那位红红姑娘怎么样了?”
“她恢复得很快,现在很好,还在观察治疗中,你放心吧,叶大夫。只是,她天天吵着要来看你,天天吵着要复习高考。”
“那你告诉她,让她放心吧,我没事。要她安心养病,我谢谢她,等病好了,我会去看她的。另外你们把她高考的事和教育局联系一下,想办法让她也能参加上今年的高考。”
“好的,我马上把你的意见向领导汇报。”
叶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外面还在沥沥淅淅地下着小雨。那雨,总是下个不停,让人有些心烦。如果不是这些雨水天气,也许这“非典”的病毒就不会这么猖狂,它是怕热怕干的啊。床头的电话铃响了。叶明拿起电话,一个甜甜的声音传进了叶明的耳朵:“爸爸,我是你女儿艳艳啊!”
“艳艳,”叶明挣扎着坐了起来,“乖女儿,你好吧?爸爸可想你了。”
“爸,你的病好些了吗?”女儿在电话的那头哭着说道。
“别哭,爸没事,好了。”叶明的心里也好难过。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真的也和妻子一样,那艳艳可怎么办啊?
“爸,你多保重,过几天我来看你。”
“不,好女儿,你别来。你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读书。我已经好了,等忙过这一阵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爸,你一定要多保重!”
接完女儿的电话,叶明的心里充满着一股甜蜜,也充满着一股内疚。他对女儿的关爱太少了。他常常是忙得忘记了女儿的事情,从生日到家长会。他的女儿已十三岁了,读初一了,但他从没参加过女儿学校的一次家长会,为此女儿很不高兴。但他也没办法,只好常常向女儿陪不是,常常要女儿给予原谅。以前有妻子在,女儿也就没过多在意,可今后女儿只有爸一个了,她还会原谅吗?他心里很矛盾,一边是病人,一边是唯一的女儿。他的心里一片茫然,不知今后如何办才好?
又是一阵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是春花来的。
“叶哥,你现在怎么样了?好些吗?”电话里的刘春花在哭泣。
“别这样,春花,我好了,没事。”
“叶哥,是我害了你,我对不住你啊!”
“春花,别这么说,这么说我心里会很难过的。”叶明微笑着劝道,“现在你怎么样了?听说你也得病了,没事了吧?”
“我很好,已经没事了。要不是你,我们全家都完了。叶哥,我可没法报答你啊。”春花在电话里哭着说。
“别这样说,这样说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的。我们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你不应该这样说啊。”叶明的眼里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热泪,“春花,你要坚强些,好好生活,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我听你的,叶哥,你多保重!”
叶明的热泪不停地涌了出来。他的心里好沉重好沉重。他一想到春花现在的处境,他的心里就难过极了:她今后该怎么办啊?一个人带着个老人和女儿,没有生活来源,她能顶得住吗?叶明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在为春花担心难过啊。窗外,又是一阵风雨涌来,树叶在风雨里发出了呜呜的哀鸣。
五
春花的女儿——红红,在一个非常的环境中参加了2003年的全国夏季高考。一个人一间小房,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监考员坐在一前一后,房外守着几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武警战士和医护人员。这是一场前所未有过的高考。SARS病毒引起了全世界的极大恐慌,六月的中国,非典疫情得到了强有力的遏制。但人们恐慌的阴影还没散去,高考能如期进行这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红红沉着冷静地坐在小屋里答题,叶明和春花都坐在不远的走廊里静静地等候着。大家的心里都还是挺紧张的。春花抓住叶明的手,微微地在打颤,她在为女儿担心。叶明一手握着春花的手,一手抱着她的肩,用安祥的微笑在安慰春花:别怕,会好的,你女儿一定会考得好的。
一场、两场、三场......,一天、两天、三天......,红红的考试终于考完了。红红脸上露出了笑容,一种自信的笑容。叶明放心了,春花也放心了。他们都知道,红红一定能行,一定能考上大学。
下了几天暴雨之后的天空格外晴朗,蓝天白云,天高气爽。院外绿柳花红,分外妖娆。吉城县中医院的非典隔离病区,气氛好多了,再没有前段时间这么紧张了。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安祥地在交谈笑语着。
叶明坐在办公室里也心情轻松地哼着小调,他不时地用鼻子闻着花瓶里插着的映山红,那是春花特意送来的。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叶明一边高兴地哼唱着,一边在整理着有关非典的病情分析报告。他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援助本地的医院抗非典之外,另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搜集有关非典的病情资料,进行分析研究。正当他高兴的时候,走进来了两个公安干警。他们是来调查刘春花的。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她没犯什么法啊?”叶明不明地责问道。
“叶大夫,我们知道你和刘春花是老同学,也是好朋友,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她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第三十九条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条,已经够成了犯罪,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进行调查取证,配合我们的工作。”
叶明的心又沉重起来了,他的眼前一片昏暗。他木然地回答着公安干警的问话。他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六
望着高墙外的蓝天,刘春花的眼里充满着泪水,她想起女儿因自己坐牢而无钱上大学,她的胸口像万箭穿心般地疼痛。她用手用力抓自己的头发:天哪,你为什么这么残酷,难道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吗?!她没法平静自己内心的痛苦,她没法摆脱眼前这步入绝境般的悲哀。她真想一死了之。想到死,她的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可她不能死啊!死了,女儿怎么办?白花苍苍的母亲谁来照顾?她心里好痛好苦啊!她不知道该如何渡过眼前的苦难,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瞪着木呆呆的双眼看着高墙外的蓝天白云......
“天哪!——”
她被看守人员带到了会客室。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红红——”她大叫着抱住了女儿。她痛苦地抱着女儿失声大哭道:“好女儿,是妈对不起你啊!”
“妈,你别这么说。女儿不怪你,你是我的好妈妈!”说完,女儿也失声痛哭了。
同来的叶明也在一边擦着眼泪。他不知该怎么来安慰这对母女俩。这万恶的非典,给多少幸福的家庭带来了不幸啊!他轻轻地拍了拍红红,流着泪对她们母女俩说:“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春花,你就安心在这里服刑吧,红红的事,我会尽全力让她读完大学。你不嫌的话,就让她做我的女儿吧?”
“叶明,我的好同学,你叫我这辈子怎么来报答你啊?”说完,她两腿一跪,向叶明磕了一个响头。叶明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别,别这样!”,说完,他用手给春花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我们是从小的好朋友好同学,你千万别这样。是我叶明当年对不起你,没法把你也带出那座大山。”说完,叶明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悔恨的酸楚。
叶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存折,他交给了红红:“孩子,这一万块钱你先带着去上学,好好学习,别让你妈为你操心。今后的学习生活费用我来负担,你就安心学习吧!”红红流着热泪,点了点头,她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叶明的面前,大叫了一声:“爸——”。叶明扶起了红红,给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接着,叶明又握着春花的手深情地说道:“春花,坚强些!等你出来后,我们就在再也不分开了,我一定要把你带出那座大山,好吗?”春花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叶明:“明哥——”她大声地哭喊着。
窗外,一缕明媚的阳光射进了这会客室,照在了春花和红红的脸上。阳光里,春花和女儿红红的泪水在闪闪发光......
2003年9月完稿于广东叱石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