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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爱情》市井女子的情感纠结
      发布日期:2020-05-07
        从一所山乡小学调到县政府秘书科给县长写讲话稿的胡宏,一直觉得自己如一滴水落进油里,难以与新环境水乳交融。

        上周星期五下午胡宏正在收拾报纸,由秘书科长升任的县政府办公室鲁副主任到科里来,在沙发上一坐,说小胡你给我随便找份国办发参阅文件,我看一下人家的格式。新任秘书科科长徐庶对正要开橱的胡宏说不用找了,我这里有一份。胡宏就继续埋头收拾报纸。过会儿鲁主任忽然问:小胡我让你找的参阅文件呢?胡宏说:我听徐科长说他那里有.....连忙打开橱子去找。没想到鲁主任会大发雷霆,说:我是叫你找又没叫徐庶找。你没听清还是怎的?连带着垒出胡宏的种种不是,说还从没人敢当面反驳他,问胡宏:你干教育时也这么听不进批评?胡宏强忍着泪,鲁主任一走,就再也忍不住了,连忙去洗脸,洗了泪又涌出来。

        他想不起自己那天的言行有什么出格。他觉得自己是一点错也没有。但他决定今天去道个歉。大男人,总要拿得起放得下嘛。说不准鲁主任不但会原谅他而且会因此增加好感。但还是有些心虚,因此晚饭后拉怀孕6个多月的妻子文燕,走5里多路到鲁主任家里去。有老婆在,鲁主任总要客气些的。

        6个月的身孕颇是负担,胡宏和文燕歇了好几歇才到了鲁主任家里。不巧鲁主任喝酒去了,他妻子陈大夫陪他们说话。文燕话少,陈大夫问一句应一句。胡宏怕冷了场,找话说。心里就有些怪文燕。他烦女人们家里长短没滋拉味的说闲话,可这种情况,总要说话才是嘛。

        等到九点多,鲁主任还没回来,正要准备告辞呢,鲁主任一脸酒气进来了。坐下后,胡宏说:鲁主任,那天叫你生气了,我今天是特来道个歉的。没有盼望的温和笑脸,胡宏心里就一沉。鲁主任说:你道什么歉?你这不是缺个心眼吗?鲁主任的意思,那天他批评胡宏,完全是给徐庶看的,让徐庶明白,当了科长也别觉着怎么着,还是要服鲁主任管的。因为有一回喝了酒,徐庶顶撞过鲁主任。胡宏说:我真没想到,再说,那天我也有不对.....鲁主任打断他的话说:这么点曲折,你都没看出来,这么不敏感,你在政府办公室怎么干好工作?想不到他的火还是那样大,历数胡宏的种种不是。文燕一句话也没有,只偶尔说一句胡宏脾气不好之类,丝毫不能救胡宏于尴尬境地。告辞下楼时,胡宏一脚踏空,险些萎了脚脖子。

        胡宏曾想,天下男人都离了婚自己也不会。倒不是文燕多么可人。说实在的,文燕个子矮小,相貌一般,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些失望,绝非自己的梦里相思。但她心地好,对胡宏百依百顺不说,对胡宏父母也十分孝敬。定亲的那个晚上,文燕伏在胡宏怀里落了泪,她在师范爱过她的男同桌,可是人家嫌她矮,她实在没想到会找到胡宏这样的。言下之意,十分满足,要死心踏地与胡宏厮守一生。胡宏当时曾诚恳地说过:你不是我最满意的,但请你放心,我虽然会对漂亮女孩子动心,却绝不会做出让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事。文燕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信。后来他们之间出现过一些小波折,都不曾动摇两个人的关系。

        但胡宏遇上了紫眉。

        那是个周末下午,胡宏骑车回乡下文燕教学的学校,他真正有家在那里在半路上被一个女孩子扬手拦住了。女孩子长发批肩,着藕色长裙,眉眼里有股特殊的气质。胡宏顺路捎她一段,边走边扯,发觉女孩谈吐不俗。后来知道她曾有文章在市报上发表,就更高看一眼,说以后有文章可以寄给他代为推荐,他和报社编辑很熟.女孩很高兴,认真地记下胡宏的电话号码。

        有一天━━大概四五天后,胡宏接到了一个陌生女孩的电话,说那天谢谢你了。胡宏愣住了,问:你是谁?那边只是笑,说你猜猜。胡宏想了一圈没有结果。那边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紫眉,那天多亏坐你的摩托车。胡宏一下想起了那长发批肩的女孩子,禁不住心跳加快。紫眉说她写了一篇小文章,要给胡宏寄过来。胡宏说:不用,我去拿。问了紫眉单位的具体地址,就骑车去了。路上他感到自己有些可笑,可是转念一想,主要是她寄过来太费工夫嘛。

        从单位到紫眉上班的单位有三四里路,骑车几分钟就到了。紫眉已在门口等候。她大概着意修饰了一番,但又不浓妆艳抹,碎花白底长袖褂,竖条背带水蓝裙,显得纯情又大方。

        胡宏当然要进去坐一坐。接过她递上的稿子,流览几眼就装进了口袋,说了些鼓励的话。你别以为胡宏是在女孩子面前夸夸其谈的人,其实不然,在紫眉面前说这些话时他有些不自然的,很少抬眼看紫眉。紫眉想必也有些紧张,倒水时把杯子打翻了。

        拿回那篇文章,胡宏并没有立刻改,倒是从此两人经常通起电话来。胡宏才知道紫眉很小就没了母亲,跟着继母过。她虽然一再说家庭很和睦,但从她无意间总是流露出的对亲娘的思念,可见生活并没她说得那么如意。说到动情处,胡宏也跟着叹息,语气里不经意间已是温柔万分。

        胡宏当然有时要谈起自己的,他仿佛突然发觉,他的家庭生活实在太平淡。有一回紫眉说:俺不信,她肯定又漂亮又贤惠,要不你们怎么结婚呢。胡宏知道她在婚姻这事上还单纯天真得很,但并不画蛇添足去解释,而是给她讲一个寓言:洪水中,一个人救了他的女儿,而他的妻子却丧命水中。有人问他当时是怎么选择的。他说:选择,选择什么?当时哪能让你选择?我只是慌忙中一把抓住的是女儿嘛。

        有一天胡宏出发,调查民营经济发展,一到乡镇发现自己最迫不急待的竟是给紫眉挂电话。其实,这些天来一天听不到紫眉的声音就感到茫然。那时胡宏还清醒得很,明白这样下去,只能陷进烦恼里。晚上到办公室给紫眉点了一首歌,留言里说:紫眉,说实话我很喜欢听你说话,很想天天看到你的笑容,可是,我们还是从此互不往来的好。

        事实上,五天后是胡宏先给紫眉挂的电话。那时已是晚上九点多,紫眉快要下班了,一听是胡宏,就哭了,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给我电话了。又说两人几乎每天都通电话,突然杳无音讯,受不了。胡宏激动地说我也是。

        那天是周末,吃过晚饭胡宏去办公室向微机里输他的中篇。刚打开微机,鲁主任来了,让胡宏无论如何找到徐庶。白天定稿的那个材料县长又提了修改意见。其实讲话改动不大,不叫徐庶完全可以,可是鲁主任在意的是部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权威。临下班时徐庶就和银行的小马联系,周末了“加深一下感情”,这时不知在哪个饭店喝得正酣。胡宏就呼了小马,果然找到了他们的下落。接电话的是小马,嘴里正呱叽呱叽嚼着东西。徐庶接了电话很不耐烦地说什么熊事,没个下班周末的。啪地扣了电话。半个多小时后满身酒气的徐庶回到办公室,在走廊里被鲁主任责问几句。徐庶平日最烦鲁主任象对付一般工作人员一样使唤他,孬好我也是科长了嘛。因此心里火越烧越旺。一进门就说:不上班来办公室里干什么?嘴里还带着本县的“名骂”。胡宏心里的火一跳一跳的,但总算忍下了。徐庶还怕别人不知道好好的酒场被打搅了是多么扫兴,又把杯子啪地摔在地上,玻璃片很洒脱地滑出很远。[!--empirenews.page--]

        胡宏越想越觉得憋气,这杯子徐庶是摔给我看嘛,无非怪找到了他。可是鲁主任非要找你怎么办?胡宏想自己是太软弱了,人善人欺,马善人骑,一点不假的。胡宏觉得自己得有所反应,就站起来走了。他本来计划摔一下门的,但手里终究没用上力,只是关上而矣。气咻咻出了办公楼,小马追上来说:胡宏你千万消消气。胡宏说:他嘴巴里不干不净太气人。小马说:他喝多了,你和他计较什么?又说你也太认真,就说没找到就完了。胡宏说:你不知道鲁主任急吼吼的。小马说:他就这个脾气,屁大的事也火烧火燎的。

        胡宏在路上想想也是,自己总是太认真太死板。一本书上说过许多干行政的人弄不出名堂,不是因为不认真误了事,而是因为太认真惹烦了领导。自己这种较真刻板的个性,什么时候也适应不了的。闷闷地回到窄小的二室一厅,突然觉得宽阔得让人手足无措,他感到了深深的孤寂。他站在阳台上,看到前面二楼里的长发女人穿了很小的上衣在厨房里梳头,胳膊抬起时,仿佛能看到饱满的前胸。胡宏就呆了很久,一下意识到时,感到有些羞愧,恨自己太无聊。最后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胸膛里挂着的那颗心因为孤寂而特别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声音。楼上一定是在洗澡,一会是拖鞋的声音,一会是撩水的声音。似乎还有那俊俏娘们的嬉笑声。他浑身禁不住一阵燥热。楼下的声音也那么清晰。说话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她正把一串愤怒一条条甩给什么人,而那个人一直没有回应。这女的就越说越有劲。那个人终于有了回应,是个低沉的男声,他的话极简单,一字一顿地说:丢你娘个X。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胡宏听到一声可算轰然巨响的陶瓷碎裂声。再后来一切归于平静,那个尖锐的女声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胡宏感到有些失望,象小时候看电影,突然停了电。

        他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着。他常常这样一个人躺着,象猎犬一样敏锐地试图捕捉四周的声音,孤寂而又无聊。他常常难以入睡,很多时候他想入非非,或书上的什么情节,或影视里的镜头,在想入非非里释放了那股欲望,然后在疲倦里睡着。他有时鄙视自己,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那天这办法也不能驱逐他心里的孤寂和茫然。那时已经九点多了,但他决定出去走走。他走到大街上,街上欢歌笑语不绝于耳,但他走不进别人的欢乐里,在别人的欢乐里,他更加孤独。这时,他想起了紫眉,这念头一起,就再也平不下。自从给紫眉留言后,紫眉从来没有打过电话,他以为紫眉一定把他忘光了,可是没想到紫眉会一接电话就哭起来。

        这个电话打了有十几分钟,旁边那个等着打电话的女孩急得直跺脚。他把发生的事说了,紫眉就劝他。她说你用不着把这事当事的。鲁主任让你找,你就应该千方百计找到嘛。你一点错也没有。徐庶呢?是喝了酒,喝了酒的人连小孩子也不如的,你和他计较什么?他清醒了,肯定也觉得这事办得太没水平,心里羞愧的。所以你不但不能把这事当事,还要忘得一干二净,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从此不再提起。

        紫眉很会劝人,或者说胡宏愿听她的劝,后来心里就不那么憋闷茫然了。最后她哄小孩似的说:别四处乱逛,回去好好看书吧。他象个听话的孩子嗯嗯连声。

        自此两个人又通起电话来,有许多个晚上,胡宏就在办公室里睡沙发,和紫眉通话一直到深夜一两点。话是越说越亲密。有一次十点多了,紫眉照例说:好哥哥,不早了,你快走吧。语气很甜,又带了撒娇的味道。胡宏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说:我想,想亲亲你。说罢心怦怦直跳,只怕那边劈头盖脸说一顿。好一会那边没有声音,胡宏试探着问:紫眉你生气了吗?只当我没说好不好?那边幽幽地说:我没生气。

        胡宏真正亲她,大概是在二十天后。

        那天学校刚放秋假,文燕来了,吃过饭胡宏依旧到办公室里去,堂皇的理由自然是改他的中篇。

        到了办公室,他立刻给紫眉挂过电话去。紫眉慌慌地说你快上来,我怕死了.

        那天和紫眉站总台的王小姐有事请假,就紫眉一个值班。晚上当地有名的混子“王六子”约几人去喝酒。每回他喝了酒总要动手动脚胡说八道。平时和王小姐两人,王小姐能说会哄的,也不很在意他在嘴上手上赚点小便宜,紫眉也就大都没什么麻烦。今天她一个人值班,王六子进去时看她的那种色迷迷的目光就让紫眉心底里发虚。

        胡宏骑车上去,看她那么惊慌的样子,说:没什么的,他敢怎么着?紫眉说他不是人东西。他来紫眉单位闹过好几回,借酒发疯,砸玻璃摔暖瓶的。她们经理也拿他没办法,他闹了,还要再请他一场酒。胡宏说让派出所弄了他去。紫眉不以为然,说:派出所治没能为的行,这样的也仨办法没俩。有几回罚了他的款,可派出所的那些大盖帽见了他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如今这世道,都怕这地头蛇,好人都怕恶人了。

        胡宏坐在总台里面看电视。一会楼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紫眉的脸色就有些慌。胡宏故作大咧咧地说:你看你,真是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刚说完,一个穿茄克的瘦瘦小小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满面赤红趴到总台上说:紫眉妹妹你值班呢。紫眉说:嗯。并讨好地说少喝点吧,回去俺嫂子不让你上床。那男的嘻的一笑,说:不让我上正好,我有的是床可上。你嫂子是求着我上呢。拿上盒烟走了。紫眉作个眼色告诉胡宏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小六。胡宏心里说连毛加屎不到二十斤沉的东西,怕他怎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小六和一个络腮胡子歪歪倒倒地下来了。王小六说要喝水,进了总台却猛不丁一下从后面抱住紫眉,双手紧扣在紫眉的胸上。紫眉尖叫一声站起来,在他手上狠抓了一把。紫眉愤怒得脸色大变,嘴唇直哆嗦,转身从窗台上抓过暖瓶向王小六脚上扔去。王小六敏捷地一跳,全然不象喝了酒的样子。胡宏看到王小六的手扣在紫眉胸上火就呼地窜起来,一把把紫眉拉到身后说:紫眉你给我躲开。又对王小六说:你小子是不是人东西?恶从胆边生,手里抓起总台上的圆珠笔,心里想他但敢怎么着我就把他的狗眼挖出来。大概胡宏脸上的凶恶非同一般,那个络腮胡子问:你是谁?胡宏没好气地说:我是紫眉他叔。王小六问亲叔还是啥?胡宏说叔不亲啥亲?王小六说:紫眉妹妹和你闹着玩的,你也太狠了。紫眉说你这样我恨不得杀了你。胡宏挥手让紫眉闭嘴,对王小六说:她一个女孩子家,你这样也太不象话。那个络腮胡子说:他喝多了,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俩是西边这村的。胡宏见好就收,说:你们是当地的,更应该对在你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混的人好一点,女孩子出门做事不容易,你们这样叫我们家里人怎么放心?胡宏对紫眉说:还不把地上收拾一下?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向两个人笑笑说:这闺女打小就这脾气。[!--empirenews.page--]

        两个人回楼上后,紫眉仔仔细细地洗了很长时间的手。嘴里说这混蛋别传染了我。胡宏问什么?紫眉说这混蛋有那种病,他用了我们的电话我都要仔细清洗的。他一家人根本管不了他,他老婆更是连问也不敢问,随他在外寻花问柳,三五天就带个女的来我们这里登记住宿,还个个花枝招展一脸骄傲的。

        一直到九点多他们喝足了吃饱了唱够了后才走,王小六出门时还和胡宏打了个友好的招呼。紫眉非要送胡宏回去,说不放心,怕他们给他亏吃。两人边走边说话。紫眉说你看现在是什么社会,我一个中学同学在学校时天天连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可上回还带个不三不四的女的来住。胡宏说也许是他对象。紫眉说什么对象,一见是我在总台他脸色慌得那样。他的对象是俺的一个同学,哪有那么漂亮?现在真是感情泛滥又最没感情的社会。有谁还为爱跳楼,为爱割腕?我真是对任何男孩子都不敢相信的。

        到十字路口南边的桥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那里已算得上城效,没有路灯。两人趴在桥栏上说话。话题当然有的是,不觉一个多小时。紫眉说胡宏给她的感觉很特殊,有时象她爸,有时象大哥哥,有时又象小弟弟,总之,她不想向别人说的话却愿说给他。

        紫眉娘心脏不好,冒险生了紫眉一个。在紫眉五岁那年,娘没了。没有母爱的家庭是不完满的,但父女俩相依为命,日子也充满欢乐。十八岁刚参加工作时,紫眉有了个后妈。那时她在乡下一个粮所里做糕点,不小轧伤了手。在家养伤的日子,她后妈就多次在言语中露出不高兴的意思,三番五次地说:多口人吃饭还真觉出来了。也许她并没有多大用心,只是一般女人的小气而矣。但紫眉这么要强的个性,自然听不得这话。心情不好,头发总是掉,她小时候咳嗽的毛病又犯了。有一天听说大寺村有个神附体的女人用香灰治病很准的,就急不可待地坐车去了。那女人有些象紫眉的亲娘,所以她跪下去时就忍不住哭了。

        紫眉说自从没了亲娘后感到爸是一天天地疏远她,调动工作自己跑,自己有病没人问。她感到自己很孤单,特别半夜里醒来,她常常感到自己无处可去,感到自己没有一个亲人.....说到这里时,紫眉已泣不成声。那晚不是十四是十五,在月光里,含泪的紫眉有了一种别样的动人,那时胡宏就一下把她抱到了怀里。紫眉挣扎了几下,但被胡宏抱得死死的,后来就温顺地伏在胡宏怀里抽泣。然后自然是胡宏吻了她。先是额头,然后是眼睛,吻到唇时,她左躲右闪的,但终于还是被胡宏吻到了。那时胡宏感到她的身子有些抖。或是因为有些冷吧,那时已是初秋,那时邮电局的大钟已敲了十二下。

        开始下夜露了,两人都感到冷,就回到紫眉的单位,轻手轻脚打开总台的门。里面有四把椅子,紫眉排起来半躺在胡宏的怀里。紫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笑笑的问胡宏当初他和文燕谁先亲的谁?胡宏撒谎说当然是文燕先亲的他。幸亏屋里光线昏暗,看不到他的脸红。

        又过了一会,紫眉先笑了好几次━━那笑极不自然,象干浆糊贴上去的,问胡宏结婚前是不是就和文燕“在一起”。胡宏承认了,但至少比事实瞒了两年。

        这会沉默了更长时间━━那沉默让胡宏有些心慌。紫眉脸上挂起那僵硬的微笑时,问的是:你们不要个小孩吗?

        胡宏说:要啊!

        紫眉问:什么时候?

        胡宏说: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紫眉勉强的微笑也做不出来了,质问: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们没有感情怎么会有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俺笨要耍俺?

        这话实在有些冤枉,两人是不由自主发展到这程度,胡宏的确没有什么预谋。

        紫眉并不听他无力的辩解,质问:如果我非要嫁给你,你怎么办?

        胡宏稍微一想说:怎么办?你以为我没想过?和她离婚。可是她正怀着孩子,这时我没法提。

        其实,他从没认真地想过离婚这事━━尽管他感到紫眉于他是那样富有吸引力。

        紫眉一下又象个温柔的孩子了,伏到他怀里拍打着他的胸脯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俺,是俺对不住她,是俺害了她。你快回去吧,从今后好好待她.....

        她擦干了泪,对胡宏说:你现在就走,从此不要再给我电话,咱两个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这时胡宏第一次感受到了紫眉坚硬的一面。她打开门,一扫往日的温柔,几乎赶一样让胡宏出了门。

        那时天已经放亮,路边卖小吃的开始布置摊位。胡宏心里充满了失落,但同时又感到说不出的轻松。其实和紫眉亲近以来,心底一直担着沉重的负担。

        回到家时,进门文燕没有开灯,也没有吱声。胡宏以为她睡得很睡,满怀愧疚地走近了去摸她的脸,摸到了一掌泪。文燕并没睡着。她说你不要命了?书上说在微机前面呆久了对身体不好。她就势攥住他的手说:我昨天开始拉肚子,到现在没好。我担心咱的孩子。胡宏听了这话,更加不安和惭愧。他哄孩子似的说:没什么,别怕,过会我就给你拿药去。

        那时,为了表达他的愧疚,他以少有的温柔脱光了文燕的衣裳。

        可是没过几天,胡宏又禁不住给紫眉拨电话。紫眉一听是他的声音,啪地就扣了电话。但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紫眉握着话筒没有挂断,而后她就泣不成声。彼此相依的寡男孤女,一刀两断谈何容易?两人又频繁地通起电话来。

        文燕对两个人的事有所察觉。但她深知胡宏出身贫寒,做事又较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的。她深爱他,就不能无端地猜疑他。再说她一个受过十几年教育又在教育人的人自不会那么小鸡肚肠。

        然而,胡宏偏偏做出出格的事来了。

        那是在文燕产后的第五天。

        整个分娩过程很顺利。大夫打发胡宏去拿催生剂回来时,儿子就呱呱坠地了。胡宏立刻找电话告诉了紫眉。当时紫眉身边大概有人,故意大声地道喜,嘱咐买红糖什么的。一会人大概走了,立刻没了声音,过一会胡宏听到啜泣声。紫眉说:宏哥,如今你做了爸爸,有了名副其实的小家庭,从此咱两个到此为止,不然,对不起孩子了。

        然而到了目前的境地,快刀斩乱麻谈何容易?胡宏说:紫眉,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我觉得和她长不了的。

        紫眉带气地说:你觉得,你觉得,老是你觉得。你觉得有什么用?现实摆在这里的,你总是不肯面对。是你忍心抛妻弃子还是我忍心伤害一个那么善良的女人?我知道没有亲娘的滋味,我不能再把这份苦嫁给你的孩子。[!--empirenews.page--]

        胡宏说:紫眉不能哭的。

        那边大概来了人,紫眉干笑了两声说:这样多好啊,就我说的那样。我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的。说罢啪地扣了。

        三天后文燕出院回胡宏老家坐月子。因为是个男孩,一家人皆大欢喜。面对一家人的喜气洋洋,面对襁褓里的婴儿,面对文燕一脸幸福,他真的收了心。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么一个弱小善良的女人,你何忍把她们推到难测的人生风雨里?胡宏觉得与紫眉断了还是明智的。但一想到紫眉,他就心口一阵疼。他只盼能有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很好很好地珍爱她。

        文燕生产虽算顺利,但也缝了几针,回家后有点炎症,第五天胡宏就回县城去问问对门的于大夫。她是妇产科医生,孩子也是她接的。她说很正常的,只要把消炎片━━复方新诺明就行,研碎了,撒上就没事了。胡宏就骑车返回。他本想给紫眉挂个电话的,犹豫一阵断然走了。

        然而在爬摩云岭那段最陡最曲折的路时,胡宏看到紫眉正坐在对面慢慢驰来的客车里。她那落落寡欢略带忧郁和高傲的神情胡宏太熟悉。紫眉同时也看到了他,并招了招手。胡宏看到刹车灯亮了,知道一定是紫眉要下车,就调头回去。紫眉看他调头追来,心也按捺不住,就让停了车,下去了。

        原来紫眉是被同学约来爬摩云岭的,那四个同学显然是卿卿哦哦的两对,紫眉陪他们爬山有什么意思呢?半道上紫眉就兴致全无,干脆坐车回家。下了车,家又不想回了,实在不愿看后妈那永远小气的神情。就找了家饭店,随便吃了饭,闲逛一阵又坐车回来了。说好在下面的水库边上汇齐一道坐车回县城的。胡宏就骑车送她下去。

        等了个把小时没人影,紫眉说这些狗东西是不是回去了?胡宏说:算了,别等了,我送你回去。紫眉说:不用的,有的是客车。你要急着走,就走吧。胡宏心里是想早些回去的,听紫眉这么一说,反而只好说:我骑车,早晚无所谓的。

        两人下了大坝,到水边上坐着去。一到那遮人眼目的地方,胡宏收回的心又不安份了。两人自然拥作一团。

        紫眉一会赶胡宏走,一会又不让他走,不觉就日薄西山。最后胡宏决定送紫眉回县城。可是到了县城,紫眉不让胡宏向她单位的路上拐,让他一直向南,向西,向北,向东,一路之上紫眉迎风而泣。再回到去紫眉单位的路口,紫眉又让胡宏送她回家。那么晚了,回家是不合适。那么去哪里呢?胡宏心头几次滑过他县机关家属区空空荡荡的二室一厅,但是他的思想不敢在那方面多作停留,他知道一旦进入那个小天地里,会发生什么故事。他知道自己的脆弱。

        又讨论一阵没有结果后,胡宏终于说:要不回西边我的家。你敢不敢去?

        紫眉仿佛早想到了似的说:怎么不敢?胡宏看到她的眼睛很亮。后来紫眉说,当时她绝对没想到会发生那事,只是为两人有个安静温暖的地方相拥过夜而高兴。

        其实两个人进了房间并没有立即做什么,只是在沙发上说话。后来紫眉说累了,胡宏就抱她到了床上。胡宏问我在哪睡啊?紫眉说在床上啊。胡宏开始吻她,慢慢地一件件脱光了她的衣服。暗淡的光线里紫眉的身子那样白,真是动人心魄。胡宏艰难地压抑着强烈的欲望,在外边小心翼翼地彷徨着。他不是不想,但一旦真正地进入,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质的变化。他怕这种变化。在没有娶紫眉的把握时,他想保留着她的清白,保留着他们的纯洁。

        然而,最终还是深深地进入了。紫眉梦呓般的呻吟,那不安的蠕动,让他的身体里涌起了风暴。他进入她时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世界末日将至什么也不必苛守了。紫眉身子一颤,同时紧紧地抱住了他。后来紫眉说,在胡宏提起身子她明白他将做什么时,她就知道完了,紫眉再也不是从前高傲的紫眉了。

        当越过了雷池,而别的事情仿佛离他们很遥远,在来不及烦恼的空间里,他们尽情放纵着灵与肉。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他们才起了床。

        胡宏下了班,吃过饭,文燕才问:这地上怎么有长头发?

        算计着文燕坐完月子要来县城前,紫眉就嘱咐胡宏一定好好收拾一下,别让文燕发现什么。胡宏以少有的耐心细致地把被子上、枕巾上的长发都拣了起来,揪成短短的一截截。可是却没想到紫眉早晨在客厅里梳头长发会落到地板上,文燕用笤帚一扫,全沾起来了。她收集了一小撮,放在一张白纸上。但胡宏见她不愠不火的样子,一点也不慌了,甚至为文燕的平静有些不满,想你要是敏感、泼竦的女人,我们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就淡淡地说:紫眉来过,她去大寺时来放过车子,在这里梳过头。

        胡宏下班回家,文燕照例摆好饭菜。看胡宏愣神,就以为他在构思什么,便什么也不问,小心地哄孩子,不让他哭叫。从前他们的日子一直这么过的,可是和紫眉这一个月,两人一见面就叽叽喳喳没完,如今一下恢复到几乎鸦雀无声的情形,他有些受不了。才过了三四天,已如与紫眉相隔三秋。到了星期六,就约紫眉到他乡下学校的家。

        胡宏在乡下学校里住的那所房子是老教室改造的,典型的茅草房,又矮又黑,窗户不比监狱的大多少。胡宏想到这个计划前,还怕紫眉看了他的家取笑,没想到紫眉说:好哥哥,我原来觉得在乡下多苦啊,现在看,要咱们的家就是这里,也很好嘛。那时屋里冰冷,两人早早钻到被窝里。紫眉身体弱,胡宏先给她暖个窝,才让她脱了衣服。

        半夜里那次结束后,两人一点睡意也没了。是个大晴天,月光从门缝里、窗帘的边角里挤进来。山村的夜很安静很和平。紫眉说:好哥哥,我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好的月光了。爬起来伸手去抓墙上那一线乳样的月光。那月光就贴在她饱满的胸上,胡宏的心跳加快,把她搂到怀里说:你这么美的孩子,我真不忍动你了。紫眉好久没声音,胡宏摸到一把泪。紫眉说:宏哥你听我的话,咱俩不行了,你千万不要再和别的女孩子这样的。现在的女孩子什么样的也有。说时已放声大哭,弄得胡宏也落下泪来。两人分分合合,实在是彼此难舍,不到山穷水尽,不想轻易放弃。可是两人也都明白,其实谈何容易!两人相聚,就自欺欺人的不去想这些,用拼命做爱来淹没心底里的烦恼。这方法确实有效,在热血沸腾的交融里,他们忘记了一切,让灵与肉作一次次无拘无束的远游。但一旦风平浪静,静听沸腾的热情哗哗流去,两人会同时跌回铜墙铁壁般的现实里,跌回洪水汤汤的茫然里。[!--empirenews.page--]

        第二天竟是一场大雪。紫眉兴致勃勃看雪景,心情一直还好。坐在火车里,靠在车窗边,看白雪皑皑的山山岭岭,看袅袅炊烟升起的小村。两人都是生在这种山峦叠嶂的小山村,平是感到的只是它的种种不便,而今它们作为车窗外的风景,竟有一种别样的动人。到了县城紫眉不肯下车,就一直坐到这路车的终点站━━泰州。两人就到市里逛。在地下商场,胡宏被一架电动飞机吸引了。他想给儿子买一架,他虽不能玩,可挂在他头上转也很有意思的。紫眉说:你就给凌凌买一个吧。胡宏怕她想多了,不肯买。紫眉就掏钱买下了。她想做的事,胡宏是拗不过的。

        回去的火车上,两人心情都沉重起来。紫眉让胡宏在茶几上刻上两人的名字。几十年后当我老了时,我自己要来找这字的。紫眉说时泪眼迷蒙。胡宏说:咱两个一块来的。紫眉说不会的。咱都别做梦了,你离得了妻子,离得了儿子吗?你看今天你在飞机前愣神的样子,我知道你想起了儿子,我甚至觉得我是在犯罪。胡宏说:飞机是你要买的。紫眉说:你也不用不承认。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想儿子是正常的嘛,你要真是无情无义,我倒不敢和你在一块了。又说咱俩还是慢慢分开吧,这是早晚的结局。我说过好多遍了,咱们走到这地步,全是我自愿的,以后我吃苦受罚,全不怪你,也不要你承诺什么。如今的社会真情太难寻,我如果得到了你的一份真真诚诚的爱,付出多少也值的。

        在火车站下了车,胡宏坐上环城车走了。紫眉的单位就在火车站附近,一个人在雪地里走。那时,胡宏有种把无助的紫眉扔到冬天的雪地里的感觉。

        文燕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决定带孩子回家。她说:看你天天哎声叹气的,我心里不知多难受。也许离开一段会好一点。再说也省得你爹娘想孙子吃不好睡不好的。

        自然,胡宏紫眉又成了一对同起同落的鸟儿。他们都知道是不可为而为之,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自己。尤其胡宏,更是摆脱不了对紫眉那熊熊的欲望之火。

        快到紫眉生日时,紫眉给胡宏打电话说:好哥哥,我就过生日了,你不给俺买点什么?你给我钱我自己买也行啊?

        胡宏狠了狠心,拿出一百元钱。去的路上就想,自己这不是象花花公子吗?自己的父母有时连买盐钱也没有的。又想自己莫不是并没有真正认识紫眉,她其实做了个套子,到了收绳子的时候了?

        紫眉再休班下来时,竟是花三百块钱给胡宏买了一身西服。胡宏说:不用买这么贵的衣服。同时想自己昨天的想法真是个小男人。紫眉说:买着贵穿着贱。你也该穿件象样的衣服了。一件自己满意的衣服,能给人自信。帮助胡宏穿上,说,简直是变了一个人嘛!

        胡宏到办公室,人人都说好。紫眉又打电话提醒他对人要不亢不卑。你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讲智力又不比别人差,你在全国级报刊上发表过文章,别人有嘛?人要先看得起自己别人才看得起你。往后你给我昂首挺胸走路,见了谁也要不亢不卑。该干的干好,不该干的就推出去,不惹事生非,可有了事也别怕事。得了理,也要不让人。胡宏想到将来有这样的女孩子做妻,心里对什么也都添了份自信,觉得自己真是变了大样。原先找行政科的公务员都有些不自然,如今是见了办公室主任也大方了许多。

        那时紫眉单位搞了一点小改革,她和王小姐轮流干一天休一天。紫眉就几乎每次休班都下来。她收拾一下房子,就躺在床上看书。胡宏一进门,她什么也不让做,要胡宏先抱抱她,亲亲她。两人真正是形影不离。胡宏去客厅她跟到客厅,去厨房她跟到厨房,追着和胡宏说话。胡宏也变得极是温顺随和。

        可是这种快乐的日子没有多久,紫眉就发现她怀孕了。

        两人一直没有采取措施,只是靠躲开那些危险日子,这种办法可靠性当然大打折扣,何况有时在接近危险的日子两人也控制不了,抱着侥幸冒险的。

        星期天两人去泰州市院做手术。胡宏和文燕做过这种手术,文燕都是自己进出手术室,还能坐摩托车回乡下,因此胡宏还算镇定。但紫眉怕得不行,一确定是真有了后,就哭了。胡宏烦恼自不必说,跑收款跑划价跑药房,星期天人又多,每处都要排队,有一次当着紫眉的面就把一张单据撕了,看看紫眉抹泪的样子又觉太对不住她,又加了一层愧疚。

        手术后紫眉疼得厉害,几乎是被胡宏抱出的手术室,头上汗都下来了。胡宏也有些担心,紫眉的身体毕竟比文燕弱些,心里也有点怕,心想紫眉要真没了,自己只有一头撞墙。好在吃了止疼片后好了些。

        下午坐车回县城,从车站打了出租直送到楼下。胡宏也管不得被人撞上不撞上,搀着紫眉上了楼。安顿她躺下,紫眉抓住他的手不让去烧水,说:你知道做手术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身上疼,心里更疼。他才那么一点儿,咱就剥夺了他生的权利。咱是他的亲爸亲妈啊。说时紫眉已泣不成声。我真后悔,这些天没把手好好放在这里去亲近他。你把手放在这里,这里是咱的孩子曾经生存过的地方。胡宏安慰她说:别哭,等咱结了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紫眉无奈的说:那要到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胡宏也不知道。

        几天来胡宏又是烧水又是做饭又是熬药,自己是哪来的这份耐心呢?就是上班时间也恨不得回去看看紫眉,问问她要不要喝水。胡宏每次进门,紫眉总是猫一样赖声赖气地说:好哥哥,我饿,我渴。每每总是打动胡宏的心。胡宏就发现一个真理:打动男人心的,往往不是女人的坚强,而是女人的柔弱。

        紫眉恢复的很快,星期四就决定去上班了。

        但这一天发生的事给两人画了句号。

        事情的起因应该算在天没亮那会儿。两人早早醒了,说话儿。开始还很甜蜜的。后来紫眉又问和乔叶有没有那事。

        乔叶是胡宏当年任教的学校里的代课老师。那时她初中刚毕业,任四年级的课,有几个男孩子根本不拿她当老师,被气哭了好几回。胡宏那时是校长,专门找了那几个学生,连哄带训,从此对她毕恭毕敬了。乔叶刚出校门,对类似抹抹桌子之类的眼前活不知做,胡宏就悄悄提醒她,有时老师们说些埋怨的话,他就为她开脱几句。纯情的女孩子嘛,很容易生感激之情作些单纯的梦想。胡宏调走时,她还流了泪,并给胡宏一封长信。胡宏送她一套书,但仅此而已。文燕不知为什么会把这事和紫眉说。紫眉认定胡宏和乔叶有那事。说:你在学校里住,她在她姥娘家住,晚上去十几分钟不就把事做了?[!--empirenews.page--]

        胡宏不愿污辱人家清白的女孩子,就有些带气的说:她可是本分的女孩子,你别胡说八道。这话让紫眉误会了,说:你是说我不本分?告诉你,胡宏,我可绝对不是随便的女孩子,你要那么认为,想耍耍我,那你就想错了。胡宏没想到她会误会到这种程度,说:我哪有那意思?我也不是耍人的人啊.要不,我何必和文燕弄到离婚的地步?紫眉无心追问那事,但对胡宏的不耐烦感到生气和委屈,就赌气说:和我萍水相逢的,才几个月都这样了,你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事才怪。她本来有口无心,说说气气胡宏的。胡宏气道: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一开始就安骗你的心吧?心里说发展到这样总不能全怪我。紫眉说:你这人的话没准。在泰州那天,俺怕的那样了,你还不耐烦地把单据撕了。我知道你心里也是烦躁,可你不想想那会让我多伤心。你说真心真意的爱我,那种时候对我烦躁,让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爱我?能够象你说的一生一世纵使我是你的拖累你也感到幸福?说得胡宏无话可说。紫眉是想听胡宏解释的,见胡宏不声不响,就认为他又厌烦了,心里火气在慢慢升起来,说:想想你撒了多少谎?然后举了和文燕到底谁先亲的谁,结婚前什么时间两人就同住,这些上回都向文燕讨了确切答案。

        胡宏无话可说,紫眉更气,认为他不知有多少故事瞒了自己,心灰意冷地送胡宏两句《红楼梦》里的话:假作真是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

        胡宏想用亲热去化解,手被紫眉生硬地推开,说:别碰我。咱俩到此为止。真后悔当断不断。我真是恨透了自己还自作多情认为为爱情牺牲什么也值。这是什么爱情?不过是让人天天烦燥,不安,痛苦的自作自受!这话毕竟狠了些,胡宏也赌了气,两人一时都成了哑巴。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没想到文燕这么早就到了。

        文燕是来问胡宏怎么给凌凌过“百岁”的,一看到衣扣还没扣好的紫眉脸就变了,慌忙进厕所吐起来。

        胡宏知道文燕做不出激烈的行止,又快到上班时间,而且文燕有过真不行就离婚的话,两个女人倾心谈谈也许会有个更妥善的解决,就说:你们两个说说话,我走了。

        紫眉见胡宏把她撇给文燕就上班去,越想越觉得胡宏没把她放心里去,一中午很少和文燕说什么,坐在沙发上越想气越大。

        中午胡宏回家,见紫眉和文燕都坐在沙发上,正要打招呼呢,紫眉一脸冰霜地走过来问:你说,上班重要还是我重要,你给我说明白。

        胡宏一下语塞。只好说:你快回去坐下,我炒菜。

        紫眉说:你炒菜?你不说明白你什么也别想干。胡宏又强烈地感受到曾领教过的那种坚硬。

        文燕赶上来说:别吵了,都回客厅去,我炒菜。胡宏一下把心里的火发到文燕身上,想你这个女人真是,面对伤害了你的女人什么办法也没有,倒准备了这么多菜!气吼吼地说:炒什么菜!一把把电炉线拽下来。

        紫眉上来撕扯,两人纠缠着进了卧室。紫眉生这么大的气胡宏感到真是莫名其妙,也生了气,把紫眉用力按在床上。紫眉说:胡宏你掐死我算了,你掐死我算了。我是活够了,死在你怀里比这么活着强。胡宏果真卡住她的脖子,有一次卡了很长时间,紫眉的脸都变了,鼻翼、嘴唇直抖。胡宏一瞬间又想起了紫眉的种种好处和所受的痛苦,立刻又恨又悔,抱着紫眉哭着说:紫眉你是怎么了,你是怎么了。

        紫眉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和你一块死,你要真是爱我,就陪我一块走。你爱过多少女孩子我不管,但我要看看你对我是不是有点真情。我还有三千块的活期存折,咱提出来就走,随便去哪里,我什么也不怕。你敢不敢,敢不敢?胡宏曾经赌气地想过,文燕要死活不离,闹得不象样了,就一死了之。而今面对紫眉的质问,他知道自己是不敢,也不甘的。他首先想到的是他写下去,一定能发表的中篇;然后是他的父母,他的儿子。但他知道自己此时只有充好汉,等她冷静了再说。就说:怎么不敢?你存折在哪里?

        文燕一听两个人真要走,跑进来手足无措地说:不行啊,你们不能走。胡宏一下感到自己太对不住文燕,给这个善良女人的伤害太多。他想这一出去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我走后,给我带好凌凌。说时泪就下来了,很想念儿子。其实,他心里是一直惦着儿子的。他作出对儿子一副淡漠相,骗得了文燕,骗得了紫眉,却骗不了自己。紫眉跪下说:文燕,我们对不住你了,可实在没办法。文燕象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说:我求求你们,求求你紫眉,别走,别走啊。紫眉示意胡宏快走,自己先夺门而出,咚咚下楼去了。

        胡宏手足无措,在屋里打转转,又气又怕,想紫眉这种脾气,两人真是没法过的。她要和文燕换个位置,不早杀了我!直后悔好几次了结的机会,自己偏又不见棺材不掉泪,藕断丝连闹出今天的局面。难道自己真是老眼昏花,错看了和紫眉这份死去活来的恋情,充其量只是小县城里两个活得不甚得意的男女短时间的相互抚慰?

        胡宏到街上转了一圈,没有紫眉的影子。回到家里,文燕已经走了,留了张纸条:胡宏,好好劝劝她,好好劝劝她,千万不要出什么事,要不你父母甚至你们胡家就完了啊!我走了,我会打电话给你请假的。握着纸条,胡宏眼前涌起与文燕的种种细节:他坐在床上,翘起脚,文燕小心翼翼扒下他沾满泥水的鞋子;两人第一次在慌乱中结束后文燕抱着他的胳膊说我怕,我怕;某天晚上他赌气冒雨走时,文燕急切中光着脚追出好远;生孩子时,她紧紧抓住胡宏的手.....这些锁碎的细节当时不曾经意,而多少年后恐怕也不能为生活的浮尘所淹没。自己一直不忍伤害她,这种不忍是否其实就是爱的流露?自己是不是其实一直爱她,只是被近年太多的不顺心淹没着?

        这时咚咚响起上楼的声音。紫眉提着一玻璃瓶什么东西上进了屋。原来她去买了剧毒农药1605。胡宏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而且盖子也松动了,又见紫眉脸色苍白,惊慌地问:紫眉,你是不是喝来?紫眉说没有。胡宏不信,要给她灌肥皂水。她说:没有,我不那么傻,要死也要和你一块。胡宏确信她没喝,顺手把瓶子扔到了厕所门口。怦的一声,地上浮起一片乳白,同时刺鼻的药味弥漫开来。紫眉疯一样撕打着胡宏说:你这个臭流氓,你骗俺,你骗了俺。胡宏怒气顿生,抬手抽了紫眉一巴掌。那一掌打得很重,胡宏立刻感到心疼和后悔。在他愣神的瞬间,紫眉还了两巴掌,而且撕住了胡宏的耳朵。胡宏扭住她的一条胳膊,把她按在床上。她挣扎得没有力气后,开始哭,那是发自心底之痛。在胡宏诚恳的劝慰里,她慢慢平静了。胡宏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几乎是睡着了。一旦她的脸上没了那种不可理喻的狂怒,一旦她恢复了昔日的温柔,胡宏悲哀地发觉,自己根本无法从心上拂去这个女孩子的影子,与她一生相守的渴望又那么熊熊地燃烧起来。[!--empirenews.page--]

        早晨,胡宏刚打开办公室的门,电话就响起来。接起来是紫眉,说她爸刚给打了电话,让她回家一趟,家里也许听到了什么风声。

        下午文燕就抱着儿子凌凌来了。胡宏把儿子抱起来,直叹息。

        他毕竟放心不下,星期六吃过早饭就去办公室等紫眉的电话。但一直没有回音。紫眉刚刚做了手术,又闹了这一场,不知身体如何,再说早晚这事她家里要知道的,不如主动些吧。就买了紫眉喜欢吃的香蕉骑车去了。

        打听着走进紫眉的家时,紫眉的两个叔几个婶子都在,正吃饭。紫眉看到胡宏并没有多么惊讶。她说:你坐下吧,咱俩的事家里都知道了。

        原来星期五文燕回去,正巧她大姐在,便说了胡宏他们要走的事,担心得不得了。她大姐人慌无智,就骑自行车去了紫眉的村头,让好几个人给紫眉家里捎了口信,让赶快去找紫眉,要不就出人命了。紫眉一家人慌了,找了辆吉普车就去了县城,到紫眉单位一问,没回去,找鲁主任打听胡宏的家,鲁主任家里一晚上没人。紫眉爸预感到女儿要出事,不死即伤,觉得对不住死去的妻,要跳楼,让人死活拽住了。昨天一家人正商量四处里找呢,幸亏紫眉回去了。

        胡宏原来以为,和紫眉有了那事,一家人一定要逼他娶紫眉的,没想到紫眉四叔说:你们的事,一句话,不行。我们都是有脸面的人,绝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想想,你都有孩子了,你怎么这么狠心?紫眉的小叔脾气孬,要揍胡宏,紫眉哭叫着护住了。一家人连训带劝,最后让胡宏走,从此和紫眉不得再有联系。她四叔说:你别心高妄想,紫眉不好意思说,我明白告诉你,紫眉不愿意。紫眉只做眼色让胡宏别信。

        胡宏走时,紫眉非要和他一块走。一家人都不让。胡宏走到大门口时,一只茶杯飞出来摔得粉碎,同时屋里唏里哗啦响起来,还有紫眉声嘶力竭的哭喊。只听得紫眉后妈说:她就这脾气,让她跟着走吧。紫眉追出来,坐上胡宏的摩托车说:快走。

        路上胡宏暗恨文燕把事情弄坏了。两人这回都铁了心。紫眉说:你没了工作就没了吧,我有工作,孬好有个宿舍,你在城里找点事做。胡宏见她真不怕自己没了工作,也就豁然开朗。两人叽叽喳喳想到了许多谋生的手段。比如先买个小嘉陵车贩青菜了,开个小书摊了。还有胡宏想办个汽车清洗站,全县还真没有一个呢。这样一讨论,对未来的自由生活都有些向往了。

        两人到了县城直接回了胡宏家里。胡宏在心理上几乎把紫眉作了她的法定妻子,文燕倒有些客人的滋味了。胡宏说:多亏你让你大姐捎了个话,弄得这么热闹,才让我下了决心抛了那份中听不中用的工作。文燕听了两人的打算,无可奈何地说:我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等胡宏回心转意的。我也够了,实在伤透了我的心。就离吧。一到凌凌过了周岁就协议离婚。我问过了,小孩子不满周岁不能离婚的。

        星期天因为事先有同学约好,胡宏喝酒去了。那几个同学都是在行政上干的,还没有作官,已经官僚气十足。胡宏想,过不了几天,我就是一个私营经济者呢。这一帮人都要看不起我了。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也看不起你们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在上级面前阿狗阿猫的一幅温顺相,在地位比自己低的人面前呢又神圣不可冒犯,这两重人格的一群,有什么值得指手划脚的?

        下午回家,紫眉说中午鲁主任去过了,让胡宏晚上无论如何去一趟。胡宏想反正自己也不打算干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吃了饭就去。到了路上给紫打了电话,紫眉说我也去。

        两人去了鲁主任家里。鲁主任一看胡宏那幅与平日迥异的神情,一下意识到了胡宏原来也有执拗的一面。他连忙收起了准备劈头盖脸训一顿的计划,以少有的耐心劝两人。无非是道德上说不过去,会众叛亲离了,再就是县政府办公室是个特殊的部门,一闹开,绝对没法在这里干下去的。胡宏心里冷笑,心说,都市场经济了,给县长写材料也不比卖青菜的高贵到哪。紫眉很能找到头说话,软中带硬的,常让鲁主任无话可说。鲁主任说:你爸昨天晚上来过了,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紫眉冷笑说:我求之不得。他本来眼里就没了我这个女儿,正好一心一意为他的宝贝儿子谋利益吧。鲁主任一看紫眉不是好唬的女孩子,就放下了他那居高临下的架式,说:当时我也说你爸爸一顿,我说这事你别管,让他俩好好想想。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慎重考虑一下,一周后给我答复。

        胡宏并没送紫眉回单位,两人一道回了他的家。紫眉睡沙发,胡宏也坐在客厅里,两人讨论今后的计划,一直到深夜才睡。

        星期一早上,胡宏意思是交辞职报告算了,那样更利索。紫眉说:先别急,我今天回单位后和我的同学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先跟他们合合伙。我晚上再来。

        胡宏一天没上班,吃过晚饭后就出去等紫眉,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来。无精打采向回走时,紫眉骑着车子赶上来了,第一句话就是:胡宏,我找了鲁主任了,向他保证我俩从此算了。胡宏一下懵了。

        原来,中午紫眉爸又来找了鲁主任,说非要找县长,让胡宏没了工作,要登报和女儿断绝关系。鲁主任很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因为胡宏毕竟是他调进来的人。他狠批了紫眉爸一顿,说你这么不冷静,闹得满城风雨,对你好还是对你女儿好?对得住你死去的老婆还是对得住早早没了娘的女儿?又提醒他你女儿绝非不讲道理,但吃软不吃硬。

        紫眉爸并非不通情理一上火就不管不顾的庄家汉。找到了女儿,先是检讨了这些年来疏于对女儿的关心,又分析了紫眉和胡宏面临的种种困难。最后说:眉眉,他可是胡姓一家的顶梁柱,真有点什么事,咱不光对不住他老婆孩子,还有他胡姓一家。紫眉中午联系了几个同学,人家干的都是力气活,胡宏一样也干不了,何况也一直感到与胡宏这事希望很小,或说没抱希望,被爸爸一劝,就下了决心,与胡宏从此一刀两断。

        胡宏给紫眉拔过无数次电话,但紫眉从来不曾回过。他和紫眉是真正完结了,但却并不因此对文燕好起来。胡宏回家话更少了,也没心绪发脾气,只是常常叹气。他发觉,文燕对他的百依百顺,正是他们婚姻的大敌。本来,夫妻结对,应是两双眼睛对人生,多个角度看生活,彼此长短互补的。如果一方完全成了家庭的主宰,一方言听计从,其实就是纵容着主宰者的缺点,助长着这个家庭的不足。人们说磕磕绊绊的夫妻更容易到头,那是有道的。有争有吵的家庭如叮咚作响的山溪,主从关系的家庭,是止水,而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啊![!--empirenews.page--]

        他动不动迁怒文燕的毛病有增无减。偏偏他放在楼梯下的摩托车被盗,虽是有碍市容的破洛阳50,但也毕竟是花了两千多块。他把责任全推到文燕头上。想要是紫眉,绝对不肯容忍他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定早逼他想办法弄间储藏室。他越想越气,把摆上桌的饭菜掀翻,一摔门走了,在街上越想越烦,就进了一家放相厅,看到的全是些无聊的港台商业片,看罢就后悔浪费了时间糟踏了钱,更是烦上加烦。

        他躲避着关于与紫眉的往昔,不敢去勾起那有声有色有喜有忧的日子。但他会常常禁不住地愣神。这种状态,很难保证工作不出问题。县长在政协一个会上讲了半小时的话,不足十页的材料,出了八处错。政协委员有不少大道道说不出,就只好在错字标点上指手划脚,结果弄得县长脸上挂不住了,当时就训了陪了的去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主任回到办公室找分管材料的鲁主任严肃地谈了,鲁主任就找了直接责任人━━胡宏。鲁主任当初在胡宏与紫眉的事上几乎没有训斥胡宏一句,他是怕在胡宏情绪不稳定时出什么岔子,如今是风平浪静了,他的火就发得加倍的大。他不知如何训斥才能淋漓尽致。胡宏心如止水地听着,只记住了一串排比句:“你想想你什么行,你想想整个秘书科哪一个不比你强,你想想你来了两年了有一点进步没有?”胡宏没有一点过错感,他对鲁主任的感激之情一点也没了,他甚至有些怨恨:其实我写了多少材料,特别近半年来,一多半讲话不是我写的吗?可是你总是带了有色眼镜看我,从来没有公正地评价过我,一直说我不适应,一直说我不进步。帮助一个人没有比给他自信更重要的,打击一个人也没有比挫败他的信心更残酷的。你是拉了我一把,让我从一个小学教师跨上政府工作人员的台阶,可是在这个台阶上你给我的是什么?是训斥,是自卑,是化不开的挫折感!

        走出鲁主任的办公室,胡宏的第一个想法是混吧。混生活,混工作,混日头。怎么混?他的第一个计划是买一辆摩托车。没地方搁?没了正好嘛!而且他立刻付诸行动,中午饭也没吃,就提出自己所有的两千块钱存款,去摩托商城买了辆“友谊100”。这是近期上市以价廉争市场的新产品,便宜,而又不失豪华。他翻开说明书,现炒现卖,居然骑着回了办公室。到了办公室他感到心里一阵悲哀。自己从前是一个满怀热情,热爱学生的教师,如何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想向人诉说,禁不住拔了紫眉的电话,。是王小姐接的,说:紫眉相亲去了。胡宏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屁股呆坐到椅上。

        临下班时发了工资。他买了十斤排骨,又买了牛肉干,什么贵买什么,四百来块钱几乎全军履没。他想,进门就对文燕说:这就是以后的生活,我保证不让工资过夜。他几乎看到了自己那副气急败坏、玩世不恭的凶恶相,看到了文燕无可奈何的目光。都怪你,谁让你对我这么好?他心里升起对文燕的恼怒,恨恨地一跺脚。但他正骑着摩托车。那一脚踹到了四档上,摩托车箭一般射向十字路口。当他听到交警怒斥,意识到闯了红灯时,已经晚了,一辆桑塔纳2000紧急刹车,但还是撞翻了胡宏,他象县长讲话说本县经济那样“翻了两番”,在路人的惊呼声里,一辆银灰色的213铁壳吉普辗过了胡宏的头。

        那一刻,紫眉正在盼着胡宏给她回电话。

        她是去和人见面了。不是她那么快就忘了胡宏,不是为电业局优厚的待遇,实是和胡宏的这番情路挣扎让她深感疲惫。她想放下那份高傲的心性,找一个平常的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她与那个电校毕业两年可算得上英俊的小伙子面对面时,没有半点心跳。不自觉的,她在寻找胡宏的影子,那么叫她爱过也曾叫她恨过的胡宏的影子。她失望了。刚开始就失望了。介绍人说:电业局工资很高呢。那小子居高临下地说:咱电业局还直没别的好处,就是一样:不缺钱。在他看来,一个月工资二百来块的站台小姐,找他这样的男朋友是要高高打起灯笼来的。不想紫眉立刻反唇相讥:我这人还真没什么缺点,就是一样:顶顶看不起有个小钱就觉财大气粗的小男人。这话把那小子很震了一下。这女孩子不简单哪。他起了认真和她谈谈的念头。但紫眉已推起了她的自行车,多礼地说:请留步,祝你财运亨通。骑上车子走了.

        回到单位胜利的喜悦和失败的悲哀双重打击着她的心。她想把这份感觉说给什么人听。谁呢?只有胡宏!这些天来胡宏拔来的电话每每让她心一跳又一跳,但她忍了,忍住不回。但今天,她忍不住了,她拔响了胡宏办公室的电话。在那茫然的等待里,两行泪滑下来。

                 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五日九九六年十月六日

      有才子曰:《不是爱情》市井女子的情感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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